缪斯告诉我了关于永恒邦城的事情。永恒邦城是梦的依托。人们每晚的梦，都是与另一个世界沟通的媒介，而为了缔造美妙的梦境，缔造骇人的梦境，给予每个个体自己所想要的，永恒邦城便出现了。可以说，永恒邦城是人们的梦所缔造的。
我与缪斯穿过城邦的大门，回到了Q市。
“你大概能够猜到我们此行的目的。你所挂念的那个男人，他始终欠一个能够宽恕自己的美梦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缔造他的梦？”
“不。缔造梦境是梦者的工作。我们只需要进入他的梦境。”
我没有说话。
我也不确定我到底应该如何面对他。
——他家住在一栋市中心的公寓楼里，不算很大，但十分整洁。我没有进来仔细看过，唯一一次草草瞄一眼，还是我被车撞的前几分钟。
“先自己看看吧。他刚刚躺下，梦者还无法工作。”
他家布局显得有些拥挤，或许是因为一室一厅实在不够大。工作台上手提电脑的光一闪一闪，显然刚刚放下工作。床背后的墙我是认识的，我们视频的时候就是以它为背景。他喜欢将我的照片洗出来，贴在墙上，也许是赶时间吧，他还没把照片揭下来。他，静静地躺在床上，安静得出奇。
“还是那么爱整洁。”我对自己说。
他总跟我说，他的房子太小了，只要他赚够了钱，买了大房子，就跟我去领证。可是我所想要的，何尝是一个房间呢？
“柳。梦者来了。”
缪斯的背后站着一位浑身绑着泛黄的绷带的人。那人微微向我点头致意，便径直向他走去。梦者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，他的身体便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烟中。
“柳，跟我来吧。”
我们进入了第一个梦境。
一个透明的正方体悬浮在半空，他跪在正方体之中。他在流泪。他的表情并不悲伤，只是用空洞的眼神凝视着远方，可泪水，却止不住地流淌。他眸子里常有的火已经熄灭了。
他的样子好无助。
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，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。她的母亲与我的母亲是老相识了。葬礼上他没有哭，可他绝望般的眼神已经承载了太多的悲伤。那是一种放弃的颓唐。一切动作都放弃行动，他的双肩耷拉着，也如现在一样，绝望。他真的好可怜。
我的心被他击碎了。
“我们来吧，不然他就要如此哭一个晚上了。”缪斯说到。
我走进了那个正方体。
“玄谙，玄谙！玄谙——！你回来了！求求你不要丢下我。我好害怕，好难受。我害死了你，是我害死了你……可是……”他已经泣不成声了。我选择缄默。
他无力地凑近我的怀，相识受伤的雏鸟躲入母鸟的羽翼。我轻轻抚摸他的后背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是觉得，我能做的只是让他感受到安全。
他道歉的话不绝于耳。我难以怀疑他的真情，可是我更难忍受他抛弃我。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。
“而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内心？你知道我有多想死吗？”
他望着我，我知道，我伤到他了。是的，他很善于伪装，可是一年的异地恋已经练就了我洞察他内心的能力。他被伤得很深。正方体渐渐模糊，显现出他房间的模样。
“他的梦结束了。有头绪吗？”缪斯问我。我摇摇头，回手，将他眼角的泪水擦去。
“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？夜还很长，我们可以多去几个人的梦。”我沉思了一会，选择了他的女朋友
我与缪斯走在Q市的大街上，除了行人看不见我们以外，仿佛没有什么不同于常人。“我听说缪斯是诗歌女神，你为什么叫缪斯呢？”
“奇怪的问题。为什么诗歌女神叫做缪斯呢？你能回答吗？我就是那位诗歌女神。”
“可那女神并不是中国人啊。你为什么会讲中文呢？”
“不要忘记，永恒邦城是梦境缔造的，这世上的人，不论是中国人，美国人，俄罗斯人，乌兹别克斯坦人，亦或是永夜精灵，无尽者，不死族，甚至诸神，都会拥有梦境。我们是全能的，只要世上拥有对之的渴望，我们便拥有其。”
“那，你究竟是缪斯，还是缪斯的梦呢？”
“那你究竟是柳玄谙，还是柳玄谙的梦呢？”
我们一路便如此便说边走。
他的女朋友究竟住在哪，我也不知道。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在冷风中，瑟瑟发抖。我们迎面撞见了同样在散步的梦者。虽然同样被绷带缠得密不透风，但还能从他热情的招呼中辨别出他与刚才的梦者的区别。
“缪斯！好久不见啊！之前你不是去了精灵届吗？怎么又回来了？”
“说来话长了！这位是柳小姐，是新的外邦人，SUN让我去陪她四处逛逛。……话说回来，你知道她爱慕的人的女朋友是谁吗？我们正在找她。”
“她爱慕的人是谁？”
“木月。”我插嘴道。不知为何，我固执地认为他能够带我找到她。
“哦！你说的可能是苏慕吧！我这几天就是在管理她的梦境。她已经一连几天梦到一个叫木月的人了。有的时候，还会在梦里骂一个叫……我忘记了，反正姓柳就对了。”
我微微点点头，示意他带我们去找她。
苏慕是苏家的大女儿，是Q市有名的才女，学历奇高，又将她父亲的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条。苏家有两个女儿，二女儿叫苏臻，大女儿就是她了。她家是Q市极其有名的名门，可以说，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。得知了她的身份，我的心情总觉得难以言表。一方面她抢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，我理应恨她；可是她如此成功，木月跟她，应该会很幸福的。
苏慕的房间很大，四面都是极好的隔声材料，进入了她的房间，就好像进入了全新的世界。他的床在房间的正中心，床大到可以睡下三到五个人。她的客厅，厨房，书房，都设计的简约实用，唯有卧室，显得空旷，凄凉。
“我们需要在这等会吗？”
“不需要。她每天都靠着安眠药入睡。我们可以直接开始了。”
我们进入了她的梦境。
她的梦是一片凄冷的平原。四下只有野草，没有花，没有鸟，没有人烟，没有任何的声响。苏慕站在平原的中心，跪倒在地，声嘶力竭地咆哮。连回声也没有。
“木月——！木月——！”她娇小的躯体弓成一个球，每一声，都喊到窒息。没有回响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，有来无回。
“苏慕。”我来到她的面前。她见到我，先是一惊，怔在原地。随后是愤怒，火焰充斥着她的瞳孔。她燃烧起来了，并不是比喻，而是她真实地燃烧了起来。平原萎缩，草木枯萎，日月无光，天崩地裂。她成为唯一的光源，代替了太阳，亮得刺眼。我呆呆地看着她，不知所措。
“你这个恶毒的泼妇，怎么还敢回来？他已经是我的了！你怎么还敢回来？他不属于你，他属于我！我能给他一切所需，但你不能！滚！在绝望里求死吧！”
“他不会如此的。”我强压内心的怒火。
猛地，梦被撕开了一道裂缝，木月在其中缓步走来。他的泪痕还在，眼神里满是疲倦。苏慕的火熄灭了，木月成为了光源，更加澄明。还是那个平原，苏慕掉落下来，爬到木月的身边。木月随意地拍了拍她的头，眼睛紧紧盯着我。
“玄谙？”
“是我。”
“快告诉她，你是谁的人，让这个疯婆娘快离开！她几乎将我逼上绝路，她若再不离开，我便死在这里！”
他望着我的眼神像是做错事的孩子。
“玄谙……对不起，我跟她，是男女朋友。”
他不再望着我，而是望着苏慕，温柔地摩挲着她。
“你实在不会撒谎。”我说。
苏慕的梦境结束了。
“怎么样，发生了什么？”缪斯一直守在外面。
“没怎么样。我能确定的是木月还是爱我的。我没法解释他为什么要和苏慕在一起。”我挠挠头，心里如一团乱麻。“还有，为什么刚刚木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？”
“这很好理解啊。他们互相想着对方，因而他们的梦境重合了。或者是他们都在想着同一个人——你。……这样盲目地找下去恐怕很难有什么结果了。本来以为只要进入他们的内心就可以知道事情的原委了，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的。天快要亮了，我们回永恒邦城吧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表示默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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